用影響力管理改變世界：專訪SVI執行長Ben Carpenter

影響力衡量和社會價值會計目的在於改變我們用於看價值的訊息，以更全面的方式看待價值，並改變我們做決策的方式。

身為SVI的CEO，您能否解釋您認為衡量社會價值在當今全球社會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原因？

如果我們考慮當今全球社會，我們面臨許多重大挑戰。最明顯的是氣候變遷，但還有不斷加劇的不平等和人們整體福祉問題。這就是我們生活在其中的全球社會。然而，我們相信，決策的方式通常側重於財物價值。我們關注成本，我們關注價格，這些都是推動我們決策的因素。這些決策通常使氣候變遷和不平等更嚴重。我們發現自己處於一種情況，迫切需要改變我們價值核算的方式。如果我們核算時不只考慮到財物價值，也包含社會和環境價值，那麼我們將重新定義成功的樣貌，投資者和企業領袖的決策也將開始提高人們福祉。影響力衡量和社會價值會計（social value accounting）目的在於改變我們用於看價值的訊息，以更全面的方式看待價值，並改變我們做決策的方式。

自您擔任執行長以來，能否分享SVI已採取哪些重大舉措，以為利害關係人創造最大價值？

建設專業途徑：組織2007年創立時，我們成立了一個從業人員網路，以開發並使社會投資回報（social return on investment，SROI）與社會價值估算方法更加完善在過去15到20年終，我們已經建立了具有高超技能的群體，這些人也分享價值估算的最佳實踐。我們制定培訓課程，並引入了專業途徑（於2018年擴展為三個層級，個人可以透過這些層級來展示他們的能力，以及作為社會價值從業者的能力）。我們特別滿意這種專業化的舉措，因為我們認為發展個人能力很重要。我們認可那些在社會價值會計和影響力衡量與管理（impact measurement and management，IMM）方面很優秀的人。

從報告到管理：在2022年，SVI推出了新的原則，稱為Be Responsive（「優化回應」）。這個倡議花了幾年的時間發展起來，但我特別高興，因為Be Responsive將我們的方法進化成決策框架、管理方法，而不僅是一個報告工具或框架。以往我們被認為是一個報告框架，SROI報告。但現在有了第八原則，我們的方法是決策。因此，Be Responsive主要是設定目標，做出決策，以為所有利害關係人創造越多價值越好。

與其他標準制定者一致：SVI是影響力管理（IMP）結構網路的創始成員之一，現稱為「Impact Management Platform」，致力於匯集所有永續和影響力管理領域中的標準制定者，包括全球報告倡議組織（Global Reporting Initiative，GRI）、永續會計準則委員會（Sustainability Accounting Standards Board，SASB）、全球影響力投資聯盟（Global Impact Investing Network，GINN）、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OECD）和世界基準聯盟（World Benchmarking Alliance，WBA）。這些標準制定者皆匯集在一起。SVI也參與此合作，且正在努力促進標準制定者之間的聚合與合作機會。

與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合作：SVI透過IMP與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me，UNDP）合作，因為他們制定了永續發展目標影響力標準（SDG Impact Standards），一套為企業、私募股權基金（private equity funds）和債券所制定的新標準，目的為研究影響力管理的最佳實踐。SVI正與UNDP密切合作，制定這些標準，授予培訓師認證，並幫助制定保證框架，使組織能夠對這些新的標準進行查證。

SVI如何與SDG Impact Standards保持一致，且這些標準在SVI的策略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這很容易解釋，因為答案很簡單：你需要兩者兼顧。這不是這些標準還是那些標準的問題。SDG Impact Standards分為四個領域：策略、管理方法、透明度和治理。只有在遵循社會價值原則的情況下，才能達成管理方法和透明度。如果你希望開發與SDG Impact Standards一致的管理方法，你需要應用社會價值原則和SVI標準，這是非常密切相關的。有一些SVI標準相關參考資料，建立在SVI工作基礎上進行。我認為更廣泛地說，SDG Impact Standards在這方面做得很好。這標準試圖為組織建立藍圖，以確實實施影響力管理，並且鼓勵組織查看由SVI開發的現有標準或其他標準。

SVI如何促進利害關係人和成員採用SDG Impact Standards？

SVI很開心可以推廣SDG Impact Standards，特別是在SDGs為主要驅動力或具有很大影響力的地方。我希望每個國家都可以重視SDGs，事實上也應該如此。但實際上，有些國家比其他國家更傾向於SDGs。以日本為例好了，我們知道企業部門和投資者深受SDGs影響。英國並非如此。SDG Impact Standards對SVI來說很有用，我們很樂意推廣這標準。如果有人喜歡SDGs，他們就會被吸引，因為此標準可以幫助他們在組織內建立完善的決策框架。不只是製作獨立的報告而已，還要在組織內建立系統和流程，以做出更好的決策，助於永續發展。我們會鼓勵組織去看這些標準，我們知道這樣做他們將不得不從事SVI所做的工作、社會價值標準原則和培訓。這對我們某些受眾非常實用，特別是東南亞、非洲和拉丁美洲；不幸的是，相較於歐洲和北美洲，他們較關注SDGs。因此，這方法可以激發人們開始思考如何做出有助於提升人和地球福祉的決策。 

就社會影響力和社會價值而言，你永遠不會有完美的數據 — 但與利害關係人進行有意義的對話交流是首要任務。

您認為SDG Impact Standards對組織永續發展和社會價值有什麼影響力？

現在說還有點早，因為我不知道有多少組織已經完全將這標準內部化。但我認為它會讓組織不只侷限在單一報告上，反而會去考慮更廣泛的層面。許多永續或影響力揭露始於印刷報告，也止於印刷報告。我們需要改變這情況，因為任何人都可以製作一份漂亮的報告，且只做一次。他們可以製作一份看起來漂亮的報告，給資助者看，或者放在她們的網站上。我們真正需要看到的是組織改變他們做決策的整個方式。意思是說他們要建立各種系統，無論是制定實現永續發展的策略，建立對的治理機制，成立會提出對的問題的董事會，擔任對的職責，還有擁有收集對的訊息的管理方法，這不僅是為了對外報告，還包括內部使用，即在組織內使用這個訊息來做出決策，決定如何改善他們提供的服務或產品，以盡可能創造最多價值。不只是產出一份證明你有多出色和多正面，而是要考慮到所有的正面和負面影響，並了解你為人們創造最多價值的地方。這將有助於你重新設計你的服務。你可以使用影響力數據作出日常營運決策，以為人們創造更多價值。

價值的創建也伴隨著價值的破壞。關鍵在於我們如何管理這些權衡。有數據總比沒有數據好。

在您看來，企業和投資者將SDG Impact Standards納入其管理體系和決策實踐時，面臨什麼挑戰？

主要挑戰是改變組織內部文化，讓組織內每個人皆可投入其中，改變他們對影響力數據有助於支持決策的看法。在組織中做出的任何小決策、大決策、策略決策、戰術決策、營運決策，讓每個人去思考：「如果我們選擇A或B，哪一個可以創造最大的價值？」得到一些數據，讓人意識到：一些數據總比沒有數據好。

另一個挑戰是他們認為數據必須是完美的，但是就社會影響力和社會價值而言，你永遠不會有完美的數據。這是不可能的。你需要夠好的數據，幫助你做出決定。所有組織都在做出需要權衡的決策。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們雇用這些人，那對這些人來說是有益的，但也可能對環境或其他一群人造成負面影響。或者我在這裡使用這種塑料，因為更便宜，但對環境有不好的影響。又或者，如果我們在這個社區的這個地方建造新建築，對我們的業務有好處，但對當地社區不利。價值的創造，也伴隨著價值的破壞。他們需要從數據看出正面與負面價值，看到權衡。接著他們就可以說：「權衡利弊之後，這仍然是正確的決定」，或「現在有了這些數據後，我們認為那不是對的做法。」

IMM應該強調這些決策的透明度，因為每家企業每天都在做這些決定，而這些決定都有正面和負面的影響。了解哪一個會創造最大的價值，就應該有望改變組織的思維方式和文化。

您認為我們應該如何應對像菸草這樣的行業？他們知道他們正在製造更多負面影響，所以他們不想去衡量，因為他們害怕，或者也許只是不想讓社會看見他們所創造的負面影響比正面的還要多。您認為應該如何應對那種行業呢？

這是個很好的問題。因為總體而言，也許對世界來說，這是個淨負面影響，所以他們不太可能會想讓大家知道。我認為我們都需要更善於落實負面影響資訊公開透明化，並設定改善目標。一家公司可能會對環境造成負面影響。我們應該衡量這些影響，然後設定目標，降低負面影響的產生。你問我有關本質上對人類或環境有害的產業，像是石油或菸草。我認為我們目前處境有點尷尬，因為這種還是屬於高獲利率產業。但過一段時間，我希望當我們開始更全面地看待價值時，也許這類產業會不得不調整他們的商業模式，甚至也許他們已不存在。不過這可能還需要數十年的時間。但事情也可能會迅速改變，這些產業可能會隨著時間變小。雖然石油和天然氣產業仍然龐大，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目光轉向開發再生能源。這不會在一夜之間就發生，但也許這些產業規模會減少，出現更多正向經營的企業。十或二十年前，再生能源尚未普及時，你不會真正注意到他的成長，但現在再生能源產業可是帶來龐大的商機，我們看見這產業在改變。但要讓實現這一點的話，我們必須要有更多強制企業出具報告書或估算價值相關立法。目前所有永續資訊大多是自願性且未經審查或驗證，也沒有保證。菸草公司編製永續報告書，展現他們的好，但這些報告沒有像財務報告需進行保證或查核。我們缺乏立法框架，以確保他們對所有所造成的影響進行估算。公司通常都會選擇要報告什麼。

SVI真心希望看到的是，將社會和環境價值完全整合到資產資產負債表中，以便我們能一目了然。永續報告書與財務報告整合在一起。正如你所說，目前有獨立的永續報告書，未經監管或審查，缺乏保證，卻作為公司的宣傳手冊。接著還有財務數據。但說真的，SVI想看到的是將社會和環境價值貨幣化，才能放入資產負債表或損益表（profit and loss statement，P&L）中，讓社會和環境績效與財務績效並列在一起。然後，這些資料都可以整合成一本，你就可以看到公司的總價值。如果菸草或石油公司這樣做，你可能會發現它們的價值對利害關係人來說，與只專注在財務價值相比的話，相對沒那麼成功或有價值。

你可以觀察投資者進行投資決策方式的變化。我發現一個趨勢，就是越來越多投資者開始不投資有害產業，例如石油和天然氣、煤炭、菸草和武器製造業。這對像你和我這樣的投資者來說很重要，也許我們有一筆養老金，然後我們決定：「事實上，我不想要把我的錢投資在菸草上。」這也會改變公司營運的方式。

人工智慧（AI）是否能協助讓人更容易理解社會價值與影響呢？如果是的話，如何做到？您認為將AI整合到社會價值衡量與管理中，會帶來哪些挑戰與機會？

這好難回答，因為AI正在迅速改變。我甚至三個月前還不知道ChatGPT是什麼，我認為在一年內，我不知道會有什麼可能性。但基本上，社會價值在於與人建立良好關係，和進行有意義的對話。我們稱之為利害關係人參與或利害關係人議合（stakeholder engagement）。這意味著與受企業決策影響的人進行實際對話。擁有和理解這種關係是社會價值和社會價值會計的核心。我們需要予人交談，我們需要傾聽，我們需要能夠與他們對話，並從他們那裡得知，因為我們的活動，他們的生活發生了什麼變化。我不認為AI可以取代。我們還是需要在人與人之間建立堅固的關係。比較可能的是，AI或電腦技術可以分析更多的數據集，並節省一些工作，加快速度。目前我們花很多時間與人進行面談與焦點小組，把他們的話記錄下來，並解釋成我們所分析出對他們生活的影響。也許透過技術我們可以與人進行更多對話，收集更多數據、更多質性資料，並分析他們所說的話，甚至是行為，如此一來才能提供更豐富的洞見，以了解我們的活動對他們生活造成的影響。但必須謹慎，以幫助利害關係人議合，協助分析人的話或感受。這是無法取代的。否則，我們無法真正與人建立關係，這是無法用AI取代的。

您深思熟慮的見解凸顯了衡量和估算社會價值的重要性。您重新定義「價值」的堅定信念和決心，使其超越財務思維，不只影響深遠，也令人大開眼界，啟發人心，且您透過SVI全心投入這工作，真的很鼓舞人心。再次感謝您寶貴的時間，授予我們知識，讓我們更加了解這個複雜且重要的主題。

社會價值是與人建立良好關係並進行對話的過程。我們稱之為利害關係人參與或利害關係人議合。